实况报道：华文外包推高补习热潮 家庭发力母语才有温度
The article describes a post-pandemic surge in Chinese language tuition in Singapore, with tuition centres filling shopping malls islandwide and long waiting lists reflecting strong parental demand. While many parents turn to tuition to boost examination performance and language skills, Dr Sun Baoqi, Senior Research Scientist at NIE’s Centre for Research in Child Development, cautions against viewing this trend simply as “kiasu” culture. She explains that multiple factors are at play: English dominates daily life, Chinese grades affect streaming and progression, and many parents—having grown up in an English-medium system—lack confidence in their own Chinese ability. Tuition thus becomes a way to “borrow support” so children do not lose out.
Dr Sun affirms that parents’ willingness to invest time and money shows they value Chinese for both cultural identity and practical utility. However, she stresses that language learning cannot be fully outsourced. Tuition can build skills, but it cannot replace real-life use. Without Chinese at the dinner table, in jokes or emotional expression, the language risks becoming a cold exam subject. Ideally, tuition and family use should work together: classrooms build foundations, while daily life nurtures confidence, motivation and authentic language use.
下午5时，武吉知马杜尼安路装修中的商场Dunearn Village的电梯内外，挤满学生和家长。
上到四楼，只见人声熙攘。碰巧下午4时50分一堂刚下课，下一堂5时10分就要开始。
这座商场从一楼到四楼都有补习中心，而不远处的武吉知马大厦也有约24家补习班和才艺班，其中四家是华文补习班。
这只是全岛商场华文补习班红火景象的小缩影。“一级战区”包括马林百列百汇中心（Parkway Centre）。那栋13层楼的大厦约有110个租户，多为补习班和课外班，各大华文补习业者纷纷在此卡位。
在年轻家庭聚集的比达达利、榜鹅、登加，以及全岛各大邻里商场，华文补习班也随处可见。
除了越来越多华文补习中心进驻商场的显眼位置，近来的华文补习热也体现在普遍拉长的等候名单上。
《联合早报》走访四家华文补习业者，以掌握这股热潮的实际情况。天下语文学校发言人说，学校有36年历史、11家分行，目前等候名单超过3000人。
成立18年，拥有12家分行的汪老师学园，创办人汪洁（61岁）透露，等候名单超过2000人。
成立25年的华程教育中心，创办人张碧芳（57岁）提及，在15家分行中，仅汤申大厦旗舰店的等候名单就超过200人。
拥有32年历史的百力果学习丰收园，区域经理洪尉峰（33岁）说，20家分校的等候名单难以统计。针对有家长等了一两年，甚至在怀孕时就先来订位的传言，他证实确有其事，但强调等待主要集中在最热门的周末时段。
综合《联合早报》掌握的信息，光是这四家业者的学生人数就已接近6万人。其中，汪老师约有1万5000名学生、天下超过1万名，而华程与学生人数最多的百力果则要求不公开数字。
据教育部提供给《联合早报》的数据，截至今年10月，本地有超过700家注册的补习和增益课程中心，这些中心的课程可能包括华文课。
教育部没有细分华文补习班的数据。根据教育部之前提供的数据，截至今年4月1日，本地有超过650家注册的补习和增益课程中心，以此对照10月的总数，意味着本地半年内新增至少50家补习和增益课程中心。四家受访业者透露，今年都有开分行。华程创办人张碧芳评估，中心学生人数三年来平均增长15%至20%。
疫情后华文补习热升温 内外因素推动供应需
据记者观察，华文补习热也呈现在另外两个方面：一是家长的热切，二是投资机构的兴趣。
家长的热切，似乎成了业者甜蜜的烦恼。某个早晨走访一家业者，接待处和走廊的灯都没亮，但员工已来办公。负责人压低声量笑说：“如果开灯，家长一看到就会进来询问，同事就没办法处理早上的工作。”
华文补习业红火，显示行业向好并有利可图。坊间流传大型投资机构有意收购或注资一些华文补习中心，多名业者受询时坦言有听到消息，或有接到询问，但都要求匿名和保持低调。
综合业者和专家分析，这股华文补习热在冠病疫情后升温。促成热潮的内外因素，包括大量家族理财办公室和外来人才转移新加坡、中国整顿教培业后许多补习教师来新找工作，推高了补习班的需求和供应；本地家长在中美竞争中，看好中国在经济和人工智能领域展现的韧性和潜能。
近年来，华文会考更强调理解和表达，加上疫情期间儿童缺乏群体互动，增添家长的焦虑，因此倾向选择送孩子补习，以加强华文造诣与应试能力。
教育部：过度补习或削弱学习乐趣
针对华文补习热，教育部表示了解家长心情，但也不忘提醒和提供建议。教育部发言人说：“我们理解家长让孩子参加母语补习有各种原因，包括希望孩子在这个科目取得更佳表现；但不必要或过度的补习，可能削弱学生学母语的乐趣，并阻碍他们的全面发展。”
发言人强调，私立学校获准向教育部注册，并不表示教育部认可或认证有关学校或课程的质量。
教育部的母语课程旨在鼓励学生在日常情境中使用母语，包括日常对话和参加文化活动。
教育部鼓励家长营造亲母语的家庭环境，培养孩子对母语的兴趣并建立使用母语的信心。“这包括让孩子接触母语资源，如书籍、新闻、节目和歌曲，以及一同参加支持学习母语的社区和文化增益活动。”
谈到华文补习热所反映的教育生态，南洋理工大学国立教育学院儿童发展中心高级研究员孙宝琦博士受访时指出，这股热潮不宜简单归咎于“怕输文化”，而是多重原因交织，包括家庭与社会普遍以英语为主、华文成绩直接影响分流与升学机会、在英语教育体系下成长的家长对自身华文能力没自信甚至焦虑，因此宁愿花钱买支援或“买保险”。
长期钻研本地双语教育的孙宝琦认为，家长投入宝贵时间和金钱送孩子补习华文，这份重视本身值得肯定，说明家长相信华文的价值，无论是文化情感还是工具性的经济价值。“尤其是对自己华文水平没有信心的家长来说，补习班是一种‘借力’，希望孩子不要因自身局限而吃亏。”
她说，社会不妨思考如何“借力打力”，把这股热度转化为鼓励多用华文的推动力。
孙宝琦提醒家长，学华文或教母语不能完全“外包”，因语言学习本质是生活实践，补习可补技能，却无法替代孩子在真实生活中阅读华文、用华语开玩笑或表达情绪的体验。“如果家长觉得‘反正有补习老师搞定，我只负责接送和付钱’，孩子就会失去在真实情境中用华语的机会，华文就会越来越像冷冰冰的考试科目，而不是活在生活里的语言。”
她说：“更理想的是补习与家庭一起发力，在课堂打好基础，在日常生活中创造更自在、更频繁使用华文的环境，让孩子既学得会，也愿意用。”
去年12月公布的五年一度住户开支调查（Household Expenditure Survey）显示，2023年本地家庭在补习上共花费18亿元，比2018年的14亿元增加近三成。本地家庭每月在补习上的平均支出为104元8角，也比2018年上一次调查的88元4角增加19%。
据坊间华文补习每小时近30元的行情，按一般每周三小时计算，一个孩子每月花300元以上。
如果不想花钱补习，其实只要在家中多讲、多用华语，也同样行得通。
家长：母语教育无法外包 补习是辅助而非必要
根据孙宝琦与郭明杰等五名学者去年11月发表的最新研究显示，在本地24所小学的1410名英华双语小五学生中，家庭的华语使用频率对学习动机、学习策略与华文成绩的影响，都显著大于补习时间的长短。
孙宝琦说：“补习之余，更重要的是把华文带回餐桌、客厅、睡前故事和亲子对话里。当华文重新回到这些最日常和温暖的空间时，它才能真正成为孩子终生有益的资源，而不是童年记忆里的‘那一堆华文练习册’。”
两名受访家长一致认为，母语教育无法外包，补习顶多是辅助而非必要。50岁的卓姓销售经理表示，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小学阶段从未补习。“孩子功课压力已很大，我希望他们有快乐的童年。家里多讲华语，孩子就不会抗拒，自然会喜欢母语。”
育有16岁与11岁两名女儿的45岁钟姓行政助理也说：“大女儿从小没补习，小女儿只补过一学期数学。孩子课业繁重，我希望她们周末能放松。我们坚持在家说华语，她们的双语能力还能应付。”
家长希望“既加分又减压” 华文补习班兼顾兴趣与成绩
家长希望补习班提高孩子华文成绩，同时不要给太大压力；业者纷纷随需求调整课程，在培养兴趣与应试需求之间寻找平衡。
各家受访业者指出，他们尝试以生活情境教学提升孩子对华文的兴趣。不过，他们也坦言，家长送孩子补习的主要动力还是提升考试表现。
华程教育中心创办人张碧芳说，近年来许多家长希望孩子成绩变好、压力不要太大，也不要常考听写，但学语言仍须掌握基本功。
为提升学习动机，华程举办猜灯谜、写春联、讲故事比赛等活动，也带学生参观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每堂课后教师都会向家长简报学习重点。今年配合创办25周年，华程将在榜鹅区提供25个贫困学生免费学额。
记者走访时，遇到家长许菁菁（46岁，英文补习业者）前来接9岁女儿洪雅恩。雅恩形容补习班教师风趣，全班同学都是好朋友。许菁菁说，她和丈夫都讲双语，但笑称“自己懒惰教，所以交给专业的来”。
天下语文学校发言人强调兴趣与成绩并重。从3岁的幼儿班N1起，学生通过展示与讲述（show and tell）、写贺卡、猜灯谜以及为吉祥物命名等活动使用华文。到了小五和小六，校方推出被称为“武林秘笈”的口试、阅读理解和作文备考攻略，协助学生应对会考。
汪老师学园创办人汪洁认为，教学必须结合孩子心理发展，由浅入深启发思考，并通过设立小目标、循序渐进掌握知识和成就感。她设计融合听说读写的课程，让学生在三小时课堂中参与朗读、写作和抢答活动，并每周培训教师，确保每名学生都获得适当的引导。
百力果学习丰收园专注教育3岁至12岁学生。区域经理洪尉峰说，中心使用自家编写的教材，并在幼儿园K2阶段引入基础的阅读理解训练。课堂教学融入游戏、角色扮演与生活化场景，通过感官体验和互动教学来激发学习兴趣，并鼓励学生创作绘本与观看舞台剧。
美发师蒋慧冰送10岁女儿吴芊乐到补习中心补习华文四年，她发现女儿在群体学习中开拓了眼界，更愿意表达，也更有自信。吴芊乐告诉记者，补习班教学有趣，学到许多好词好句，也交到好朋友。
40岁的庄雪梨把两个儿子、5岁的郑少磊和3岁的郑少斌送到补习中心学华文，希望他们建立兴趣、打好基础。她说，孩子因此更愿意表达、爱读故事书，也更有自信地与人互动。两兄弟受访时说，喜欢到补习班玩游戏、拿礼物，也交到很多好朋友。
专家建议家长安排“华文时间” 增加孩子自信
无论孩子有没有补习，家中创造“华文时间”，对孩子学好华文最有帮助。
双语教育研究专家孙宝琦指出，研究发现，补习固然有帮助，但无法取代家庭的母语环境。在家使用母语，不仅能提升孩子的沟通能力和华文成绩，也能让他们在自然的语言环境中不断积累词汇、改善发音，增加说华语的自信心。
她建议家长每天安排15分钟“华文时间”，与孩子一起读图画书、聊日常或看华语动画，并用简单华语讨论。带孩子借阅图书馆书籍、参加社区华文活动，也有助营造母语环境。她指出，家长的华语不必完美，只要敢开口就好，因为父母日常使用语言的态度，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
社会也应为家长提供更多支持，例如学校和社区图书馆可提供建议书单、媒体设计教学母语的视频和音频，共同营造良好华文生态。
孙宝琦最近与郭明杰、黄慧明、吴福焕等专家联合撰文，建议家长每天找机会说母语、陪孩子做母语作业；通过电影和游戏寓教于乐；借助社区资源与文化活动，让他们更自信地拥抱自己的文化，不必过度依赖补习。
资深教育工作者、正源思维首席策略官兼创办人李跃汉（52岁）也同意，要让孩子学好华文，关键不在补习多少，而是家庭能否营造持续使用华语的环境。
他建议家长为孩子设计简单“任务”，如阅读一本图书馆借来的华文书，并给予小奖励；也可与孩子一起共读绘本，或玩需要华文理解能力的游戏，如“黑悟空”。家长也可设立家庭WhatsApp群组，让孩子以照片加一句华文图说来记录生活感触，这不仅训练思考与表达等高层次语言技能，也增进亲子互动，更能让家长理解孩子的日常与情绪。
